一張不到10塊錢網購的白卡，卻能正常在學校打水、洗澡消費200元。這種以10換200的巨大誘惑，迅速讓不少學生參與其中。
22歲的李鐘海（化名）怎么也想不到，在大學剛剛畢業(yè)不到3個月，自己就因涉嫌提供侵入、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程序、工具罪被警方刑事拘留并移送檢方起訴。
在此前一年多時間里，李鐘海以9 .9元每張的價格，從網上購買了220張校園復制水卡，這些水卡里均有200元的儲值。李鐘海再以50到100元不等的價格，賣給同學們，非法獲利1萬余元。
而在千里之外，當四川眉山警方抓獲了賣給李鐘海水卡的嫌疑人后，警方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個開張不到兩年的店鋪，“合作方”已超過2000多家，涉案金額上千萬。而更讓警方驚訝地是，截至案發(fā)，這2000多家單位，絕大部分還不知情。
校園里的神秘交易
2018年3月，周潔（化名）在學校里的百度貼吧，看到有人發(fā)貼賣熱水卡。早在2016年，周潔就聽說過這種熱水卡?！案覀冇玫男@卡一樣，可以打水、洗澡。但200元面值的卡，往往只要幾十元。”
抱著試一試的心理，周潔私信了對方，對方稱自己是小周潔一屆的學妹，可以80元一張的價格賣給周潔，周潔同意了。
通過支付寶付款80元后，對方稱，將熱水卡放在了某教學樓第101號黑板擦下。按照約定的時間，周潔悄悄前往，不一會兒，果然在黑板擦下，找到了一張白卡。
當晚，周潔就拿著這張白卡，去打水洗澡。不出意外，卡里有200元。使用非常順利，唯一有區(qū)別的是，這張卡上沒有學生的信息。周潔回到宿舍，把一些卡通標簽貼了上去。這樣一來，沒人再會發(fā)現(xiàn)，這是一張與眾不同的卡。
如果不購買這樣一張水卡，周潔需要用自己的校園卡，去辦理等額充值。也就是說，用這樣一張白卡，周潔省了120元。
不見面、不閑聊，線上付款，線下拿貨。校園里，神秘的生意在進行。消息越傳越廣，越來越多的學生加入其中。
圖為查獲的復制水卡
上萬元的“兼職”收入
周潔不知道，這些白卡背后，有一個神秘的學長在操控。
來自四川廣元的李鐘海，便是這些白卡的引入者。2017年2月，李鐘海放寒假回家期間，與高中同學閑聊時得知，網上有一種水卡，能代替校園卡的功能，收費是校園卡不到十分之一。
3月1日，李鐘海回到學校，一直對此事念念不忘，他覺得很神奇，這到底是張什么樣的卡，可以千里之外幾乎實現(xiàn)免費用水？
3月12日，李鐘海通過手機上網，輸入“水卡”，找到了同學說的那家店鋪，以每張9.9元的價格，買了10張面額200元的純白色水卡。不到三天，貨就到了。
李鐘海自己留了一張，其余9張，送給了9位同學。大概半個月后，9名同學陸續(xù)找到李鐘海，提出要買卡。李鐘海覺得，這是一個好生意，便花了近500元，又買了50張。
很快，這50張又銷售一空。李鐘海又趕忙從網上“進貨”。10張、50張、100張、200張……
到大學畢業(yè)前，不到一年半的時間，李鐘海靠著這項兼職，獲取了上萬元的收入。
警方查明，2017年3月至2018年5月期間，李鐘海以每張9.9 元的價格，交易20次從網上購得220張校園復制水卡后，在學校以每張卡50元至100元不等的價格至少販賣170張給該校學生，在學校的水供應系統(tǒng)使用及消費，違法所得至少10300元。
三兄妹的千萬生意
2018年8月31日，李鐘海已走上工作崗位，離開學校。學校后勤方終于發(fā)現(xiàn)異常，眉山警方接到報警：學院有學生使用空白水卡消費洗澡卡、直飲水卡等嫌疑，懷疑有違法行為。
初查發(fā)現(xiàn)，2018年3月以來，部分學生在網上以10元、20元價格購買價值100元、200元不同價格的空白水卡在學院水供應系統(tǒng)使用及消費。經統(tǒng)計約給學院造成500多萬元的損失。
通過對使用復制水卡的39名學生進行調查取證，同時對維護人檢查發(fā)現(xiàn)的42張水卡進行提取。警方發(fā)現(xiàn)三條線索，其中一條指向廣東“卓家三兄妹”：卓大虎、卓榮、卓靈（均為化名）。
2017年6 月至2018年5 月期間，卓大虎在網上，找到一名同行，學習了破解各大高校儲值水卡技術、復制軟件，購買了破解水卡機PM3 、復寫讀卡機NFC 、空白IC卡后，復制出一定儲值的白色水卡，通過網店以每張20或30元錢人民幣的價格在全國范圍內出售給他人使用，交易成功773 次，違法所得90004 元；2018年3 月至2018年9月期間，卓大虎又借用朋友身份注冊了另一個網店，以同樣價格方式出售給他人使用，交易成功2449次，違法所得237094元。
2018年2月至3月期間，卓靈從哥哥卓大虎處，學會技術并向全國出售復制水卡，由自己接單收錢70次。
在大哥和妹妹制卡賣卡期間，二弟卓榮則扮演后勤服務角色，為二人制作復制水卡并快遞發(fā)貨。
2018年9月，三兄妹在廣東住處被眉山警方抓獲。讓警方意外的是，小小的房間內，放著幾臺不大的電腦、機器，涉案金額卻早已過千萬，涉及全國2000余家高校、中學、企業(yè)。
同行間的利益交換
卓大虎交代，2017年6月，自己在網上找到了家復制水卡的店鋪，通過協(xié)商，以2000元的價格，購買了一組數據?！皩Ψ街辉纲u一組，賣多了我會搶他的生意?！?/p>
卓大虎說，根據各個學校或單位的水卡額度不同，水卡有30元、50元、80元、100元、200元等同種，通常以10元到30元不等的價格售賣。如果對方要貨很多，還可以更便宜。
卓大虎說，自己會跟同行交換數據，擴大生意范圍?！氨热缥矣袕V東的10個學校，對方有四川的10個學校，我們就可以無償交換?！弊看蠡⒄f，“另一種就是讓學生把卡寄過來，復制后寄回去，從此就有這個學校的數據了?！?/p>
卓大虎還說，為了躲避打擊，發(fā)貨人和收貨人地址往往都不會寫真實地址，只會寫代收貨地址。“有時根據對方要求，還會送卡通、明星等貼圖貼在白卡上?！?/p>
2018年12月，卓大虎、卓榮、卓靈和李鐘海等人因涉嫌提供侵入、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程序、工具罪被移送檢方起訴。
圖為犯罪嫌疑人指認現(xiàn)場
難預估的巨大產業(yè)
但更讓警方擔憂的是，卓家三兄妹，并不是行業(yè)巨頭，甚至可以說是“滄海一粟”。
眉山警方在偵破案件后，聯(lián)系全國多所高校，對方均表示不知情?！斑@種犯罪手段隱蔽，加上金額占比較小，很難被校方發(fā)現(xiàn)?！泵忌绞芯W安支隊案偵大隊長郭斌說。
甚至對于案件的性質，警方各部門也存在分歧，有的認為是盜竊，有的認為是詐騙，查閱互聯(lián)網，類似案件還有以偽造有價票證進行偵查的。通過法制和網安部門共同研究，商請檢察院提前介入，最終確定該案系提供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工具(水卡)，對學院的供水系統(tǒng)實施控制，繞過了學院的正常管理(財務部門沖值)。
為打消疑惑，眉山網安還專門聘請四川大學網絡空間安全學院對智能控制水表是否屬于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進行甄別，最終將案件性質定性為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刑法285條“提供控制計算機系統(tǒng)工具罪”）進行立案偵查。
7月18日，封面新聞記者打開網站，輸入“水卡”，發(fā)現(xiàn)不少制卡店鋪。而在評論區(qū)，有的店鋪甚至多達數千條評論。
“很便宜，室友都來買了，多買多優(yōu)惠！”
“買了六張宿舍一起用，都是一百塊。”
“別的30里面有二百多，而這個40塊錢里面四百多，很滿意。”
眉山警方在偵查中發(fā)現(xiàn)，目前全國高校使用這類面值卡的情況較多，通過相關信息查詢發(fā)現(xiàn)：“校園卡復制”87頁4176個賣家；“飯卡破解”2頁96賣家；“加密ic卡復制”48頁4800個賣家，“洗衣卡校園破解”78頁3744家；“洗澡卡破解”81頁3888個賣家；”“校園卡破解”48家；”“公交ic 復制”77頁3696個賣家；“水卡破解”12頁576家……
“目前尚不清楚，這個非法產業(yè)興起于何時，每年給全國高校造成了多大損失，可能是十億，可能是百億，也可能是更多！”眉山市網安支隊副支隊長蕭揚說。
